番外2 广寒秋_闺宁意迟迟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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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2 广寒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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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若谢姝宁活着,这般见面自是于理不合,但人死了,也就没法讲究了。

  黄总管跟在燕淮身后,小心翼翼往里头走。

  得亏现下天还不大热,这尸体也没放多久,屋子里并无多大怪味,但那两滩血还是散发出了浓浓的血腥味。

  一滩是温姨娘的,一滩是长平侯林远致的。

  黄总管这时候突然想起来,早些年温家没有败落的时候,温姨娘是和燕淮定过亲事的,所以自打侯爷收了人,便明令不许下头的人谈论温姨娘的事,生恐叫燕淮听说了。

  黄总管盯着燕淮的背影,骇出了一身冷汗来。

  好在燕淮目不斜视,连瞥也不曾瞥一眼温姨娘的尸体。

  他只是站在那,定定看向了床上的母子俩。

  小童衣衫湿透,尚未更换,脸已经青紫了,他身旁的年轻妇人手还紧紧抱着他,至死都没有松开。

  燕淮看着,心里莫名一空。

  “阿蛮……”他念着这个并不能算作熟悉的名字,垂下了眼睛,秀长浓密的睫毛落下了一片阴影,他的神情,忽然就变得黯淡了。

  谢家姝宁,小字阿蛮。

 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。

 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,才不过十五岁。身在孝期,已有婚约。

  但说是婚约,可他自打回京就没有见过温雪萝,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生得什么模样,是美是丑,是白是黑,是高是矮,是胖是瘦……更不知道她聪明还是愚笨……

  明明不管对方生得什么模样品性,重要的只是她的身份门第而已。

  但那时的他尚且年少,到底是心痒难耐,便寻了个机会偷偷溜去相看温雪萝,不想却瞧见了她,坐在温雪萝身侧,轻声言语,微笑的模样很晃眼。

  那年她也不大,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,眉眼间犹有稚气,但隐约已见无双风华。

  温雪萝不知说了一句什么,她忽然笑着侧望过去,点点头,笑意轻浅却又浓烈。那半张侧颜,那微微上扬的嘴角,都像是梦里才会有的模样,委实干净好看得不像话。

  他看着,呼吸一窒,几乎要喘不过气来。

  于是,温雪萝再美再好看,他也看不见了。

 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,什么也没有做,只是静静看了一会,深吸口气,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了回来。事后吉祥问他,温家小姐生得怎样,他想一想,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她的样子,不觉失笑,摇摇头道:“很好。”

  英国公府的这门亲事,是他生母在世时为他定下的。

  温雪萝的样貌、出身,都很好。

  这就够了。

  够了。

  但他心里却隐隐有种不痛快,莫名其妙的,不知道是为了什么。

  直到再一次见到谢姝宁时,他才琢磨过来,自己到底为何不痛快。

  那是次年元月上元节,满城花灯,满街人流。娴姐儿说,从没见过街上的花灯,很想瞧上一眼。她自幼恶疾缠身,那时候身子已经很不好,过得一日便少一日,所以她说什么他都想答应。

  他那天夜里便早早从锦衣卫所里出来,换下飞鱼服,穿了日常衣裳陪她出了门。

  兄妹俩都戴面具。

  他让乳兄如意给自己备了只面目狰狞、青面獠牙的,娴姐儿看见了很不高兴,好说歹说非让他换了只胖娃娃模样的,男童咧嘴大笑,很喜庆。她自己挑了个戴花姑娘,嘴角一抹浅笑,很甜。

  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自己。

  这可怜的孩子,还没长大就先老去了。

  她的青春年华,是那样稀罕的东西。

  但她总在笑,笑着说话笑着喊他“哥哥”,从来不发火不生气,再苦的药也喝,再疼的时候也不哭。

  他一想到她会死,心里就跟针扎似的难受。

  推着娴姐儿的轮椅走在路上,耳边是热闹喧嚣的人声笑声,可他心里只有担忧和害怕。走了一阵,娴姐儿忽然拉拉他的袖子,说想要摊子上的那盏兔子灯。

  他便让吉祥去买,老板却不卖,说得猜对了字谜才行。

  吉祥不会猜,娴姐儿就对他说:“哥哥去猜,那点字谜定然难不倒你。”

  他心道难肯定难不倒,但他不放心离开她。

  娴姐儿就拽住吉祥的胳膊道:“哥哥怕什么,这不还有吉祥嘛!”

  他无话可说,又见她的确是想要,便将人交给了吉祥,自己往摊子走去。小摊子前挤了一堆的人,也有像他们兄妹一样戴了面具的。他走进人群,抬头看向了兔子灯上贴的字谜。一字字看过去,心中已是了然,谁知他正要说出谜底,人群里却忽然闹腾了起来。

  摩肩接踵,撞来撞去。

  他担心后头的娴姐儿,赶忙回头去看,却瞧见了谢姝宁。

  她站在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,掉了面具,正要去捡,却叫人给踩烂了,脸上笑得又开心又无奈。这时,突然有个少女挤到了她身旁,带着两个婆子,趾高气扬地喊她:“阿蛮,你去给我解那个灯谜,我要那两盏花灯!”

  口气跋扈尖刻,像是在喊下人。

  她的笑意便像是黑夜里的烟火,一点点湮灭消失,垂下眼睫,低眉顺眼地道:“六姐喜欢哪两盏?”

  他听见“六姐”两字,这才知道这讨人嫌的少女就是三皇子看中的人。

  他不觉皱了皱眉,三皇子的眼光委实不佳,莫怪他一直觉得三皇子长命不了。

  这时候,娴姐儿和吉祥先找到了他,便走到他身边来。

  娴姐儿问道:“哥哥在看什么?”

  他在面具后眯起了眼睛,看着谢姝宁一行人渐行渐远,口中道:“没什么。”

  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是在看那位谢家的八小姐——谢姝宁。

  虽然都是谢家的姑娘,她父亲又是如今很得庆隆帝喜欢的谢元茂谢大人,可她自幼失恃,又是庶出,很不得家人宠爱,一直寄养在谢家长房老太太膝下,同另一位谢大人正妻所出的谢九小姐很不一样。

  以她的出身,不能给他丁点助力。

  少年心事,怎能敌过现实沧桑?

  他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。

  那一刹那,他觉得自己冷静得近乎残酷。

  但他能活着,靠的就是这份冷静。

  自那以后,他便再没有关心过谢姝宁的事,不打听不过问,不知便不想。但这一年秋天,他出了孝期,和温家的那门亲事就该提上日程了。如意管着府里大小琐事,他的婚事一应事宜也不例外,如意便三催四问,总问他什么时候跟温家定日子。

  他被问得烦了,便索性不搭理,只说来年再议。

  如意盘算着,左不过三四个月就过年了,便由了他去。

  可谁曾想,翻过年去,继母小万氏便将燕霖从漠北找了回来。她倒是好本事,不能不叫人佩服。燕霖来势汹汹,不知怎么的勾搭上了七皇子。七皇子为人阴险,并不好相与。

  他并未将二人放在眼里。

  但敌人一多,就容易分心,千算万算,他也没算到继母的真正目标是娴姐儿。

  娴姐儿病弱之躯,与世无争,能碍着她什么?

  她杀娴姐儿,为的不过是叫他难过伤心罢了!

  当年外祖母那般求情,他一时心软便留下了燕霖母子的性命,可回过头来他们却害死了娴姐儿,若他一开始就斩草除根,那娴姐儿如今也许还能活着。不至于一年后,他麾下有了鹿孔这样的能人,娴姐儿却再也不必看大夫了。

  所以从此以后,他再也不要做个好人,再也不要心慈手软。

  他设局陷害七皇子,抓了燕霖来,丢下三尺白绫与他,命他吊死小万氏。

  燕霖哆哆嗦嗦,哭着喊着骂他不是人,可转头就真的把小万氏给杀了,然后就来问他,交易算不算数?

  他冷眼看着,笑一下,说当然算。

  燕霖长舒一口气,到底有命可活了。

  又一年,他升至锦衣卫指挥使,坊间对他心狠手辣的传闻更多了。

  他笑笑,等到娴姐儿的忌日,便要杀燕霖祭坟。

  燕霖哭天喊地,说他怎能说话不算话!

  他一挑眉,笑起来,道:“谁叫我不是个东西呢。”

  回过头,外祖母也骂他,骂他手段狠辣,半点不顾手足情分,继母已死,合该算了。他不吭声,只是吃茶,巍然不动。

  外祖母见状,忽然放声痛哭,说起早年往事来:

  他娘在嫁入成国公府前便已同人珠胎暗结,他身上流的原不是燕家的血,燕霖才是名正言顺……

  他立即转头去看她的眼睛,老妪眼神却仍然清澈,再真切不过。

  他忽然明白,她说的不是假话。

  燕霖已死,她也没有必要再说假话。

  可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?

  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动得越来越用力,越来越重,起搏得肋下隐隐作痛。

  外祖母看着他,哭道:“你说,你是不是做错了?”

  他直视着她,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,而后忽然轻笑一声,像是自嘲又像是在讥讽她:“杀都杀了,又能怎么办?”

  外祖母哭声一顿。

  他再不停留,起身扬长而去,走至门外,却差点踉跄跌倒。吉祥连忙扶了他一把,压低声音问:“您怎么了?”

  他摇摇头未曾言语,一张脸却白得像纸。

  策马回府的路上,他一路疾驰,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,好险勒住了马,对方也吓得脸色惨白。他只着常服,车夫显然也并不认得他,便铁青着脸要发火。但这回的确是他不对在先,吉祥就下马上前代他赔礼。

  偏车夫还不满意,车内的人显见得也是等得不耐烦了,便探出一个脑袋来。

  吉祥一看,认出来了,当即喊了一声:“原来是长平侯。”

  林远致不认得他,但却认识马背上的燕淮,当下道:“误会误会,原来是燕大人。”

  燕淮的视线却越过他,落在了他身后的谢姝宁身上。

  她手里执着一柄绘紫色龙胆花的白纨扇,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,扇后的那张面孔便也忽隐忽现,叫人看不分明,但他却一眼就认了出来。

  那颗原本乱糟糟的心,突然就平静了下来。

  这时,林远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,突然回首看了一眼。

  谢姝宁放下扇子,笑了笑,似在问他怎么了。

  燕淮眉头一蹙,便高声喊了一声“吉祥”,别开脸,先行策马离去。

  他记得,长平侯府的这门亲事原本应该是谢家六小姐的,但谢六小姐既叫三皇子看中了,于谢家而言,自然是三皇子更好。谢姝宁,是拿来填空子的,但以林家的门第配她,不能算差。

  至于林远致,虽然没有大作为,但也过得去。

  她方才面向林远致的笑意并无勉强,可见过得还不错。

  他乱七八糟想了一路,到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
  也不知叹的是什么……

  如意正巧听见了,便道:“您赶紧把媳妇娶了,这气想必就不爱叹了。”

  他听得心烦,冷冷看了如意一眼,忽然满心郁闷,对温家的那门亲事十分意兴阑珊,张嘴就道:“把英国公府的那门亲事退了!”

  如意吓了一跳,连忙讪笑道:“哎哟我的爷呀,小的方才就是胡说八道,不是真想催您,您别生气呀!”

  他大步迈开往里走,闻言摆摆手,不耐烦地道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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